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,如今已是三月十五了,小山村里依旧没什么变化,今天的刘猎户和往常一样准备上山,他背着弓箭,揣着柴刀,走出了只剩他一个人的家。刘猎户最近变得很沉默,如果不找他说话,他可能一整天都不会说话,其实他已经够坚强了,唯一的家人上了战场,如今生死未卜,换个人或许已经崩溃了。
一路向着村外走去,街坊们打了招呼,刘猎户也只是微微颔首当作回了话,大家都知道刘猎户心里有事,所以没人和他计较。街坊们小声的议论都入了他的耳朵,说来说去大家都怕他想不开,摇了摇头,默默地走出了村子。看着走过无数遍的山路,一时间竟然有点迷茫,也是,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找不到上山的意义。
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迈出了步子。走着走着,依然还是东看看西望望,偶尔修理一下快坏掉的陷阱,偶尔抓起土石闻了闻味道。
毫无征兆的,他脑海里闪过了李楠稚嫩俏丽的脸,刘猎户愣了一下,然后微微一笑。那女娃,进了陈家宅子过的好像不错,听说她还在读书,读书好啊,但好在哪里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想起和那李楠的相遇刘猎户心情好了点,那闺女怪喜人的,也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便宜了哪家,这趟进山给她打只兔子送去吧,据说那闺女喜欢吃兔肉。刘猎户有了目标,于是迈着逐渐轻快的步子向着抓兔子的陷阱那边走去,先看看陷阱有没有抓到猎物。
走了大概半个时辰,来到了放置着抓兔子的陷阱所在的位置,说是陷阱,其实就是个简单的箩筐,用个木棍支着,木棍绑着点吃食,偶尔会有饿急了的兔子抓着诱饵吃掉,诱饵再扯倒了木棍,最后箩筐将兔子盖住。刘猎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陷阱,结果就是,一只也没抓着。刘猎户也不恼,随即找了棵树,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,然后收敛了声息,一双眼睛扫视着。
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,刘猎户听到了动静,应该是有什么小兽穿过了杂草丛。定睛一看,赫然就是一只兔子,那只兔子毛色不纯,头顶是灰色,尾巴却是白色,左边脸长着的居然是黑色的毛。看到了猎物,刘猎户悄无声息的张弓搭箭。那兔子刚停下来,用前爪捋了捋脸上的毛,突然一股莫名的感觉让它惊惧,可惜,它来不及做出反应一根箭矢破空而至。
哧!
那根箭矢穿透了兔子的脖颈,那兔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。刘猎户从树上一跃而下,砰的落了地,站直了身子扭了扭发酸的老腰,拍了拍了身上的树叶杂草,将兔子抓起来,用力拔出穿透了兔子身体的箭矢,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短绳将兔子绑在腰间。这下兔子有了,这兔子还真不小,应该够那闺女吃的。
刘猎户决定再往深了走走,开了春,说不准能逮着鹿呢,这鹿可是好东西。于是刘猎户向着和李楠第一次见面的那边走了过去。
抬头看了眼天,还好,没到晌午,也不准备走多久,等太阳过了中天,才要准备回转,要知道一个人在夜晚的林子里是相当危险的。
刘猎户还是边走边警戒,即使在这种山里,凶猛的动物也是有的,走着走着,眼前豁然开朗,刘猎户看着窄窄的小河,决定往上游走两步。
凭借对山里的熟悉,刘猎户找到了适合休息的地方,他背靠着树坐了下来,这年纪大了稍微多走两步都难受。他用拳头敲了敲不太舒服的背部。待身体放松了,刘猎户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干粮,这是隔壁张家给匀的饼。他吃着饼,嚼着肉干,每当咽不下去了就喝一口从陈家顺的酒水。
吃过了午饭,刘猎户决定再走一会儿就回头。于是他站起了身,将家伙事收拾好,向着上游走去。
这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了动静,原来是几只小兽在林间穿梭,见怪不怪的刘猎户这时还没多想。当他再往前走了两步,又看到几只小兽往下游跑,这下刘猎户意识到了不对。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它们碰见了大家伙,刘猎户决定去看看,只要不是大虫,应该问题不大。警觉的刘猎户悄悄钻进林子里,慢慢的朝着小兽们跑过来的方向摸去。那小河在前边拐了个弯,于是刘猎户换了路线也转了个弯。
刚刚转过了弯,刘猎户便被几棵大树遮住了视野,随后他爬上了其中一棵树,运气不好的是,这棵树朝着河边方向的树叶极其茂盛,根本什么都看不见。于是刘猎户决定换个位置,人还没动,就听见了动静。
这动静很奇怪,像是铁器碰撞发出的声音,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随风传来的笑声。
原来,是人。刘猎户松了口气,至少不用和野兽搏斗了。定下心神的刘猎户倒也没完全放心,依旧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另外一颗树,然后看见前边好似有炊烟。随后刘猎户下了树,慢慢向着那烟摸去。越是靠近,越是能听清有人在说话。
直到刘猎户摸到某棵树后,这时已经能很清楚的听见那人说了些什么,当即蹲下躲在草丛里向外张望。看到了,在小河对岸,有一处简陋的营地,数了数人数,能看见的约有十五号人,这些人身着皮甲,几乎所有人腰间都挎着长刀。有两个人刀确实是没有,可他们的手边都放着一杆长枪。这些人围绕这营火坐在那聊天,还有两个拿着刀在河边切磋,刚刚听到的铁器碰撞应该就是他们发出的声音。刘猎户看清了情况,决定千万不能与他们有接触。其实刘猎户和村里人不同,早年间刘猎户当过兵,刘猎户不是军户,那次当兵也只是普通的募兵,可那次的经历让他知道了溃兵的可怕,这种溃兵和敌人作战是不行的,但是他们欺负百姓是真的凶残,甚至还要超过一般的土匪,有的溃兵甚至会斩下平民的头颅,然后回归营地后拿来当做功劳,那次的军营体验让刘猎户再也不愿意响应号召。说回当下,这十来号人衣甲完整,武器也没落下,明显是那种一开战就做好了逃跑准备的百战怂兵。刘猎户准备开溜,刚退出半步,听到了有些让人在意的事情,随后停下了动作凝神静听。
“下游那边的几兄弟看到了陷阱,然后昨天趁着夜里摸了过去,你猜怎么着?那山下有个村子,看起来还挺富裕的。”
“真的假的,那咱们兄弟有去处了?”
“那可不吗,等人都回来,咱们趁着夜冲过去,不出意外酒肉应该是管够的……”
听到这些话,刘猎户浑身冰冷,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。他没想到,这些人不光真的是溃兵,还踩好了点!?
刘猎户慌了,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,那个村子是他出生的地方,是他长大的地方,他在那里娶了妻,在那里生了子。村里每一个人他都记得名字,甚至连陈家仆役他都能对得上号。他慌了,他想赶紧回去告诫大家,他想说服大家跟着他逃走。于是他动了,但他的心已经乱了,所以动作也跟着乱了,一个不注意,踩到了杂草丛里。
呲呲呲!被踩到的杂草发出了声响,从来没觉得杂草碍事的刘猎户,此刻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草。
果不其然,那营地里有了反应。
“什么声音?”
“啥?应该是兔子之类的吧,别管了,听到了动静再过去指定是抓不到的。”
“是吗,哈哈,喝酒喝酒,咱们先把身上粮食酒水吃完,吃饱喝足了再去抢那村子,酒肉女人等着咱们呢!哈哈哈哈!”
刘猎户不敢动,生怕下一个动作让他们再起疑心,冷汗从下巴滴落在地,可他一动都不敢动。
待到那些溃兵借着酒劲大喊大叫,刘猎户就抓住了这个机会,他沉下心轻手轻脚的往后退。。。退了不知道多远,直到刘猎户看不见升起的黑烟也听不清那些人说什么的时候,他转过身,不敢再做停留,不顾老迈身体发出的抗议,不顾脚下传来的疼痛,他,只想赶紧回去,哪怕,早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好的。他奔跑着,边跑边想把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吧。
吃剩下的一块饼,扔!
装着酒水的水壶,扔!
最喜欢吃的肉干,扔!
厚厚的鹿皮披风,扔!
给楠闺女的兔子,扔!
心疼着扔了东西,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,刘猎户不敢回头,更是不敢停下。本来,想扔掉的柴刀弓箭又放回原处,毕竟每多一件武器,就会多一点可能性。
此时的太阳,逐渐西行,太阳光渐渐变得柔和,但是柔和的阳光反而成了村里所有人的催命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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